大學學測成績於二月廿日公布,全台有一百九十九名考生滿級分,有六所高中破蛋,也有六個縣市掛零。這六所破蛋的高中,有若干顯然不是一般學生心目中的「明星」高中;而學校對於應屆畢業生有人得到滿級分,當然是欣喜興奮。至於六個無人滿級分的縣市,則多為地處偏遠外島。這樣的現象,多少反映了台灣教育環境的城鄉差距以及學生家長背景優勢的影響力。
大學學測只是入學的一個環節,接下來學生就要向各個科系提出申請,後續程序還包括面談、再考試等等。一般認為,這些申請程序與面試篩選,都對明星高中學生或家庭經濟強勢者有利,故有若干社區高中主管就建議,教育部的繁星計畫應該排除明星高中,將機會留給社區高中。這樣的呼籲有其社會公平的立論基礎,但也無可避免地牽動到更為根本的觀念問題:繁星計畫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高中階段的繁星與大學入學的篩選,究竟有沒有觀念上的扞格?台灣教育制度設計的各個環節,究竟有沒有整體的理念貫穿?
依據教育部繁星計畫的網頁說明,該計畫的目的是要實踐「高中均質、區域均衡及大學社會責任」,再依大學法廿四條的授權,由政府協調挪出一部分招生名額,給繁星計畫申請。由以上網頁文字可知,所謂繁星,其實是高中社區化概念的延伸,希望打破現有建中、北一女、雄中、中一中等少數亮眼高中的「寡星」形勢,讓社區高中也有學生願意就近就讀。而當局吸引學生進入社區高中的誘因之一,就是告訴他們:將來你們升大學有繁星計畫的保障,機會不比前述「寡星」高中要差。因此,繁星計畫只是國中生上高中的階段性計畫,而學生的終極目的,還是最後能上得了明星大學。
然而,就理念層次而言,像繁星這樣的計畫雖然有助於吸引國中生就讀社區高中,但是高中生入學之後三年,終究還是要面對大學入學的篩選,也終究還是得面對一個難題:高中社區化是基於「社區化」、「均質化」的公平理念;但是,全世界所有的知名大學,都是在追求卓越、拔尖,也都在爭搶來自各地的優秀學生。就拿哈佛大學為例,該校招生當然包括來自美國鄉村或世界貧窮國家的學生,但是無論如何其評比的重要基礎是SAT成績,恐怕沒有多少「均質化」世界各地高中水平的考量。
同理,國內的龍頭大學是台大、清大等,他們為了要拚命成為世界頂尖大學、要爭取五年五百億的經費補助,也就一定要爭取績優學生入學。我們有什麼理由一方面要求各大學在師生水準上力求上進,以符合「邁向世界一流」的目標,另一方面卻又限制他們收績優學生,以「大學社會責任」的大帽子,在推甄或申請入學階段,硬要讓「均質」的高中生有更為便利的機會呢?換個角度來問:高中社區化的繁星理念與大學追求卓越的拔尖理念,中間有沒有衝突呢?如果要求明星高中在學測後硬要讓出一部分入學名額,以便達成公平的目的,則是否會妨礙大學追求拔尖的效率性目的呢?萬一大學因為配合招收均質生而影響其卓越表現,他們要向誰訴苦呢?
總之,推動高中繁星是為了高中「去明星化」,這個理念沒有人反對。不過,無論如何,去明星化的邏輯不適用於大學,也與全世界的發展趨勢不合。我們對於高中公平與大學卓越之間的取捨沒有定見,也認為可以進行更廣泛的社會對話;但是,教育部主事人員要想清楚他們政策的整體圖像,不能只是片面地追求零散的政策目標。否則,不但各高中無所適從,學生家長們也會無所適從。
【2011/03/02 聯合報】